身体不适时,足不出户上网查询病因、进行网络问诊已经成了越来越多人的选择。但互联网问诊在方便患者的同时,也带来不少隐患。网络的另一头,医生的资质是否真实?一旦出现医疗纠纷又该如何认定?记者调查发现,不少互联网医疗平台存在医生信息错误甚至虚假的情况。来听总台中国之声记者任梦岩的调查报道:
近日,浙江的何女士通过总台中国之声新闻热线400-800-0088反映称,自己严重咳嗽,在美团看病买药的“问医生”板块咨询了一位有着25年从业经历的资深专家——云南省曲靖市中医医院呼吸内科主任医师张树昆。听从他的建议吃药以后,病情反而加重了。着急时并不能继续在线问诊,于是何女士打电话到曲靖中医医院,却发现,张树昆医生原来是推拿科的。
何女士:是付费问诊,钱不多就9块9,我点进去之后,他给我开了药,我吃了之后差不多一两个小时,我就感觉不舒服,因为我就咳嗽得很严重,声音也全变了。严重了之后,我要去找这个医生,我想问他我为什么吃药严重了,但是就诊页面只限那一次,只能问,然后我就找他们医院的电话打过去。他们行政总值班的人告诉我,医生照片是他们的医生,专业擅长方向不对。医生的专业擅长方向是推拿科,但是我就诊的记录上面写的是呼吸内科。
从何女士给记者提供的截图可以看到,在美团问诊,这位医生的简介是:张树昆主任医师,呼吸内科,从业25年,专业擅长:呼吸系统疾病,支气管炎、肺炎、肺源性心脏病,肺动脉高压,支气管哮喘,肺结核等疾病的中西医结合治疗有丰富临床经验。
而在曲靖中医医院官网上,张树昆医生的简介为:推拿科主任医师,擅长应用推拿手法、针灸、中药、微创介入治疗肩、颈、腰腿等骨科疾病及各种神经性、疼痛性疾病。
何女士找到曲靖市中医医院,院方表示张树昆医生就是推拿科医生,平时非常忙,不可能去网上接诊呼吸科。而美团方面则表示,就是张医生本人没错,他们都有资料登记。
何女士:你确认张树昆医生是呼吸内科的吗?
美团客服:对,我们核实过了。
何女士:也确认是他本人?
美团客服:对,确定是他本人。
记者来到曲靖市中医医院,见到了张树昆医生,多次追问下,张医生表示,是他的妻子使用他的证件在美团注册,他“只是配合”进行的人脸识别,其他情况并不知情:当时因为整个过程我是不清楚的,我都是不清楚的,我真不清楚,是我真的不清楚,因为我的证件是中医科对不对?我虽然从事推拿,因为专业是中医的,我的执业证上是中医。
张树昆表示,他的妻子是内科医生,在当地一家二甲医院工作,是副主任医师。他问过妻子后才知道,如果以张树昆的主任医师职称注册,诊疗费更高。简介中的“擅长呼吸系统疾病等情况”也是妻子填写的。执业范围不同,如何注册成功?张树昆解释:如果说我接诊呼吸科肯定会觉得奇怪,还有一个问题,如果说按正常情况,他不应该让我接诊呼吸科,因为资质上是中医的。她(我妻子)就希望找一个平台来问一下怎么办?怎么预防一下,都是普及常识,我估计是这个问题,那么可能是不是工作人员叫她修改一下信息?
曲靖中医医院党委书记孙伟告诉记者,他们医院根本就没有专门的呼吸内科,相关专业只有肺病科,而且作为三甲医院,专业分类都非常规范:就像我们中医类别的,已经分到了像肺病科,脾胃病科就是通常性的消化科,肺病科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呼吸内科、心脑病科,我们是这么分的。然后针灸科、推拿科、康复科、中医系列是这么一个板块过来的。他写的是呼吸疾病,比如说支气管炎、肺炎等等这些完全不是我们中医的描述方式,他是用西医的描述方式来说的。
何女士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后,认为美团和张树昆医生都有责任,她更后怕,如果当时没有及时去急诊就诊,症状更严重甚至产生不可逆的伤害,又该怎么办?
我其实没有什么要求,我现在事情也过这么久,我就需要美团方面给我一个道歉,然后这个医生给我一个道歉。
记者调查发现,何女士的遭遇并非个案,记者打开美团APP,搜索呼吸内科医生问诊,随后系统安排了三甲医院——开封市中心医院一位姓李的医生接诊,页面介绍,他是“12年呼吸内科经验主治医师”,经记者查询开封市中心医院官网,这位医生是肾内科医生,随后记者致电开封市中心医院,值班人员表示,医生在网上接诊,与医院无关,需要找网络平台。
开封中心医院:他的高级职称是肾内科。
记者:也可以看呼吸科是吗?
开封中心医院:你要跟美团沟通,这个不是我们医院的平台。
美团客服告诉记者,他们核实过,这位李医生是内科医生,所以写呼吸内科医生没有问题。
咱平台的医生都是国家卫健委在册可查询的执业医师,并且符合互联网诊疗管理的办法,还有医师法的职业规则的要求的。这个也是有多年的三甲医院工作经验的资深医生,所以说这个的话医生的专业性这边,请您放心就行。美团整个医师资格团队的审核是没有问题的,这边的话他当时备案写的是内科,所以说这个是到呼吸科认证通过的。
记者:你要这么说内科的话医院为什么还要分这么多科室?
美团:这边的话您反馈的问题我们也是反馈到平台这边,互联网医院那边给到这样的一个回复的。
截至记者发稿,并未收到进一步回复。
记者搜索互联网投诉平台黑猫投诉发现,不少互联网医疗APP都存在类似的科室错误标注、医院错误标注的问题。患者吴先生通过百度健康向肿瘤科分项的肿瘤内科医生问诊,显示的接诊医生来自北医三院,按姓名在医院官网进行查询,吴先生发现对方是肿瘤放疗科医生:我是在互联网上咨询问诊,我问的是肿瘤内科。他有标记肿瘤内科,我们问诊的人,就会认为他就是肿瘤内科的医生,我查到了医生他是在北医三院,他是放疗科的医生。
吴先生发给记者的百度健康页面上显示:这位医生是肿瘤内科的主治医师,但其个人介绍里又写着他是肿瘤放疗科主治医师,放疗科医生的执业证书和内科不同,吴先生也对平台提出过质疑,医生到底是哪个科的?是否专业?
平台它有回复我,他说医生也有可以看内科资质的,他(医生)给我建议,也没有做什么诊断,还是(让我)根据自己的需要线下去就医,网上问诊确实是有很多弊端。
据了解,北医三院并未和第三方互联网医疗平台有相关合作。
而在京东健康,记者查询发现,一些医院存在标注错误。比如,保定市中医院标注是三甲医院,实际上三甲医院是保定市第一中医院。
医院:我们是保定市第一中医院。
记者:跟保定市中医院不是一家吗?
医院:不是一家,我们是“第一中医院”
记者:三甲的是哪一家?
医院:是我们是保定市第一中医院。
不仅是问诊环节存在问题,开处方环节也有漏洞。记者发现,一家名为“亮健好药网”的企业,在销售抗抑郁类药物“米氮平”“百忧解”等药物时,其他平台都需要上传处方照片进行审核,而记者多次上传不同样式的风景照,每次都会跳出来一位“亮健优医互联网医院陈红医生”接诊,根据介绍,她在儿科、男科多发病、常见病诊治、心理疾病方面有丰富临床经验。根据记者上传的风景照,陈医生瞬间开具了电子处方,并进入了药师审核阶段。随后记者取消订单,并在不同时间,多次尝试上传风景照,发现每次都是这位陈红医生瞬间开方。虽然后续亮健平台药师都会致电记者要求补充处方才能开药,但这位陈红医生却总能第一时间看着风景照“秒开处方”。
无论是问诊还是开方,互联网诊疗的发展为的是方便患者,前提是安全、有效,如果从人员资质到开方流程,互联网医疗平台都无法严格审查,那可能就埋下了不小的隐患。